从集古大成到辟混沌手：张大千杰构精赏

作为中国艺术转承的关键时代里的枢纽人物，张大千对于古人成法的精研和借鉴贯穿其整个艺术生涯，涉猎广博，研习精湛，达到了“集大成”的艺术境界；后半生由传统中转换、蜕变、突破，开创了最具现代感的中国绘画风格，成为中国画史上至为稀有的、在“借古”“开今”两个方面都登峰造极的画家。

本季秋拍，中国书画倾心呈献数帧张大千腕底融古大成、泼墨泼彩之佳构，化境天成，神韵高妙，藉诸作以观瞻先生绘事之造诣，实可赏读。

极目苍穹 超以象外

盛年山水杰构《前赤壁赋图》

四十年代中后期，正值大千于传统绘画用功最深、创作最盛之时，经过敦煌时期的熏陶与淬砺，大千先生绘事纸功大有增益；兼以在这一时期收藏诸多宋元剧迹，花费巨资的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董源《潇湘图》均入藏大风堂，与宋元名迹朝夕相对，兼之游踪遍及大好山河，大千腕底之湖山胜境愈加臻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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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前赤壁赋图

立轴 设色纸本 1948年作

134.5×53.5 cm. 约6.48平尺

出版：

1.《三千大千》P156，台湾艺术图书公司，2014年。

2.《张大千精品集贰（下卷）》P297，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

说明：无锡荣氏家族荣子浩旧藏。荣子浩，富收藏，收藏古今书画极夥。无锡荣氏家族，荣宗敬（1873-1938）、荣德生（1875-1952）兄弟乃中国二十世纪最为重要之实业家，业务范围广泛，以经营面粉、纺织业最盛，有“面粉大王” “棉纱大王”之誉。早年在上海经商之余，荣氏对绘画作品情有独钟，尤以收藏大千作品闻名，多为传世名作。大千先生与无锡荣氏家族颇具渊源，从传世画迹所见，他有不少作品应嘱而制，或具上款，或具收藏印章，或仍为该家族成员收藏，逾半世纪以来，已历数代。

是帧《前赤壁赋图》成于1948年，画幅写危崖之下，东坡与友泛舟江中。山石皴法兼得王蒙、石涛之意，而化出自家面目，由于写苏东坡夜游，故巉岩蒙茸幽深之感尤甚。水法则出自刘道士《湖山春晓图》，亦为此时期大千常用。

画幅中山势雄浑，层峦叠嶂，峭壁削立，巍峨之气傲然画中，山峰云浮其间以留白出，悠悠然，渺渺然，近山松崖掩映，赤壁千仞，耸峙江心，涛涌礁岸，击水不绝，水色月光融为一体，寥廓邈远。

《前赤壁赋图》局部

赤壁之下，一叶扁舟，东坡居士与两位好友静坐舟中，饮酒畅谈，醉后不知天在水，画意绵绵，诗兴不尽。江岸边几棵苍松斜出，与江水相依，无形之中给江面增添了一道苍茫的风景。舟中之人虽把酒相谈意兴浓浓，无奈话题多有伤感失落之愁，画家似乎在为舟中之人表达着人生的多多不如意，但就是在这般际遇之中也要把酒言欢，享受这山水天地之美和生命佳酿，才不枉来世间一遭，这才是真正的画外之音。

《前赤壁赋图》局部

大千先生的诗词与绘画相映生辉，民国元老于右任称赞其曰:“作画真能为世重，题诗更是发天香。”画中题款张大千以其独有的清新文秀之笔写出了诗人那种与世独立、超然物外的情怀，写出了一种清逸萧散、旷达自适的人生境界，神清气足，酣畅淋漓，与画面的幽淡清疏浑然一体。

题诗依据苏东坡《前赤壁赋》改写而成，保留了苏文的精华，仿佛在与东坡先生隔时对语，可谓苏子千古文章与大千丹青艺事交相辉映，溢彩流光，古今文脉相承，可见一斑。

《前赤壁赋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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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北齐校书图

立轴 设色纸本 1943年作

109×49.5 cm. 约4.86平尺

出版：《张大千精品集贰（上卷）》P178，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

来源：香港拍卖行1989年秋拍，Lot38。

说明：上款人应为达理札雅。达理札雅，字锐荪，光绪二十九年（1903）生于阿拉善旗定远营，幼年随父驻京（北平），就读求实中学、北京大学，对于国文颇有研究。其交友广泛，曾与张大千结识，并与张学良结为义兄弟。1940年任国民党蒙藏委员会委员，1945年任国民党六届中央委员。建国后任宁夏省阿拉善旗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巴彦浩特蒙古族自治州州长等，全国第一、二，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一九四三年，历时两年有余的敦煌之行终告圆满结束，大千先生的人物画绘画技法得到了极大程度的丰富。此幅《北齐校书图》即创作于是时，画中无论从线条、设色以至衣饰及开脸处理等方面，已与敦煌之行前的风格有了明显区别，足见石窟艺术对其的深刻影响。

《北齐校书图》局部

《北齐校书图》立意源于杨子华，写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文宣帝高洋命樊逊等人刊校五经诸史之景，然大千先生此作之整体布局、物象叠加与画境营造则偏重于文人绘画常见之雅集——文士、侍童、案几、文房、清供，其中蕴含的文化内涵，更与士大夫形象组成了丰满完备的意象系统。

张大千《扬雄读书图》局部 1942 年作

一九四二年，大千以近乎白描的人物写法作《扬雄读书图》（图源国立历史博物馆编《张大千早期风华与大风堂用印》），而是帧《北齐校书图》则于人物用笔、色彩描绘上更加精益，可以说是此类图式中人物描写之臻品。

左图：张大千临摹《初唐菩萨》

右图：张大千临摹《曹议金像》

正如孙家勤先生在《敦煌壁画对大千居士画风之影响》一文中所述，大千敦煌归来后“高士的面像也依唐人造型。体型更是不再弱不禁风，而戮力于血肉骨骼的真实表现。”此作中，人物开脸与大千曾临摹之《曹议金像》（图源四川省博物馆编《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画册》）、《初唐菩萨》（图源《大风堂临摹敦煌壁画》）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颇可见先生于人物绘事求索不绝。

《北齐校书图》局部

大千于此帧中写荷——或勾写花瓣之温润，或铺洒荷叶之放逸，或可窥其写荷丰富面貌之一斑；而案几文房等颜色又与人物衣着相呼应，整体传达出静谧祥和的美感，深得唐人笔意，乃为大千早期人物画之不可多得之佳构。

达理札雅

是幅《北齐校书图》之上款人“锐荪先生”即为达理札雅，字锐荪，光绪三十一年出生在阿拉善和硕特旗定远营王府，被称为是“最后的蒙古王爷”，其长于北京罗王府，交友广泛，曾与张大千结识，并与张学良结为义兄弟。

早在20世纪50年代，达理札雅伉俪便已捐出了几乎全部的古玩文物收藏，包括大量的古籍文献及字画、清代历朝皇帝颁赐的十数方金印、王爷宝座( 现定为一级民族文物)等（现藏于内蒙古图书馆、内蒙古大学图书馆、内蒙古博物馆及阿拉善博物馆等处），以及在北京城和阿拉善的两座王府。《北齐校书图》既为大千先生人物绘画融古出新之佳构，亦为其生平交游之见证，颇值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