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镇
陆俨少先生是从民国走来的衔接两个时代的艺术大师,他一生求变,承继传统,吸养现代,从大自然中汲取绘画的精神,凝结成陆氏技法,在二十世纪末叶与同代大师戮力将中国山水画推向一个新的高峰。他晚年的作品,笔墨刚柔相济,构图奇崛雄秀,云蒸雾霭间突涌着荡气与神奥,一派完全无我的境界。这种艺术的修为得益于先生坎坷的人生历练,是后人难以企及的。
少年初世已知笔墨艰辛 陆俨少先生是二十世纪末堪用伟大一词形容的山水画家,或许同处一个时段的人就像身在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过客,无法准确地评价他的画史地位。现在我们可以回首识山了。 上世纪初叶,由于西风东渐,以四王为范的中国画传统受到极大的冲击,这是与晚清消亡、民国初立的国情相向的变局,对淤气沉闷毫无生机的传统给予了强烈的刺激。处在这个时代,每个有理想抱负的画家都自觉地进入到变法的行列。 就像长篇小说对文学的领衔,山水画亦是中国画的领衔者。宋元以来山水画的变革书写了中国画史的脉络,这点无需细述。就因为山水画的龙头作用,它的变法是艰难的,虽然百舸争流,但细数世纪初叶有成就的山水画家,能够脱离四王而以崭新的面目闻世,实在难以表列。有人总以齐白石来充实二十世纪的画史新貌,但花鸟画无法形成大江之澎湃,缺失了山水画的宗师大匠,这个时代在历史中便黯然失色。经过初叶的探索,至中叶,新的流派逐渐形成,依次涌现出黄宾虹、吴湖帆、张大千、傅抱石等山水画大师,令二十世纪的中国画画坛终于有了可与画史上开创时代的人物并列齐肩的画家。 陆俨少的画史意义在于,二十世纪中叶撼动千年画史的中国画变革所呈现的辉煌,随着几位标志性山水画大师的离去,毫无遗憾地在世纪末期又涌现出陆俨少、李可染两位大师,令二十世纪作为中国画大动荡、大变革后的新纪元圆满地垂范史册。 知其高远,遂寻匠迹。我们可以追寻陆先生的艺术之路了。 先生1909年生于上海嘉定南翔镇,因母亲前面所生四男一女都夭折,待他出生后担心再遭不幸,依照旧时迷信传统,将他作为女孩子养,起小名姬,字俨妙,号宛若,妥妥的都是女性所用名号。待到上小学时,方给他起学名同祖,将姬改为骥,俨妙的妙减去女旁,改作俨少。稍长,便以字行世,改号宛若为字。祖上经营米业,在小镇上日子过得也算殷实,但非书香之家,更无书画之承,这注定了他 习画之路的艰辛。 他的母亲善刺绣,或是母亲刺秀的斑斓与图样的生动开启了他的绘画天性,很小便喜爱了绘画。民国时的香烟包里常加有画片,四五岁时他便喜欢收集画片照着画。上小学后,虽然没有美术教师,但课本上有插图,他就将插图当画本临摹。相较于画画片,无师的他却进步不少。直到十三岁高小临毕业时,一位邻居欣赏他的习画精神,送给他一套《芥子园画谱》,方有了正式习画的画本,《芥子园画谱》遂成了他的开蒙之师。他晚年回忆少年习画时说:“我没有机会接触一些有关画学的书本,实在可怜得很。” 陆俨少的父亲陆韵伯虽然仅是个小商人,但明事理,很有见地。陆俨少小学毕业后,他决然将儿子送到上海澄衷中学读书,即使只有一子,也要让他寄宿学校,得到离家自谋的锻炼。 澄衷中学是所晚清开办的名校,现代文化气氛很浓,不仅有图画课,而且教授中国画。西风甚浓的上海中学,图画课基本是教授西画,澄衷中学的例外之举无疑为陆俨少的艺术之路打开了一扇门。 课外还有喜爱绘画的学生组织的绘画团体,这让陆俨少如鱼得水,虽然依旧没有可拜之师,但结识了许多学画的同学,相互切磋,习画之趣更觉浓厚。学校的图书馆里有一部珂罗版的《中国名画集》,让他大开眼界,第一次看到了中国画的博大精深。因为不能借出,他便带着笔砚到图书馆临摹。陆俨少的悟性是惊人的,此前虽然没有见过古画原作,却凭着这部画集悟到了中国画的源流派别和历代名家的画法特质,并将笔墨的运用研熟于心,用到自己的笔下。 传统中国画的学习之法有别于西画的写生,是以临摹古今名人佳作为法度的,尤其对明四王上溯宋元诸大家真迹的临摹,都是决定画家画艺水准的重要因素。但我们研究近现代的诸多名画家,由于家境的贫寒,成长期并无临摹古人画作的条件,甚至连看到真迹的机会都难以得到。他们的临摹传承得益于晚清传入中国并在民国后广泛应用的西方珂罗版印刷术,陆俨少便是其中之一。我们研究陆俨少的艺术道路,决不能否定他的临摹古画、研习古人技法的必经过程。他从少年开始通过珂罗版临摹古人名画,虽然画面清晰度逊于真迹,但精神还在,加之他堪称天才的艺术感觉,使他在少年时期临摹前贤画作上完全没有落伍于史上的任何大师。 写陆俨少的艺术是离不开书法的。笔者欣赏他的书法总有一种感觉,想到郑板桥的六分半书,那种古拙中透射出的灵逸,传递给欣赏者的不仅是沉静,还有心跳的欢愉。成名后他总结自己的书法风格是“复以己意为之,成为似隶非隶的书体”,这是后话。陆俨少在回忆他学习书法时写道:“早上四时起床,磨墨练字,初学龙门石刻中的《魏灵藏》、《杨大眼》、《始平公》,后来也写过《张猛龙碑》、《朱君山墓志》等。在一次书法评选中,得过好评。在寝室里没有台子,我就把一只老式大皮箱搁在方凳上当作台子,坐在床沿上临写。” 陆俨少就像穿山透地的山泉在艰辛中开启了书画艺术之路。
寒门才子修得高士门墙 陆韵伯本是要陆俨少上学经商的,见他如此痴迷画艺,在他中学毕业后终于同意他专习绘画。有趣的是,即使陆俨少向往上海美专,陆韵伯依旧没有同意他投考,理由是上海美专以西画为主,他朴素地认为儿子要学的是中国画,就应该到教习中国画的学校去。最终选择了以教中国画为主的无锡美专。 1926年,陆俨少以免试考入无锡美专。教师中有无锡画坛翘楚胡汀鹭。但十七岁的陆俨少经过自学已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不满足美专教师的水准,加之军阀混战,时局动荡,只上了一个学期便辞学回家。他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一流的画家做老师。 青山咬定,根立高岩,凡成大事者少年时代便会表现出有异于常人的思想与行为,就像声清于老凤的雏凤,必定会登枝最高处。 王同愈,晚清民国两朝的大学者、藏书家、书画家、鉴赏家,1856年生于江苏元和,字文若,号胜之,又号栩缘。光绪十五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江西学政、顺天乡试考官、驻日本国使馆参赞。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王同愈被召回国,做吴湖帆的祖父吴大瀓的幕僚,随军出关迎战。吴大瀓指挥湘军战败,痛悔不堪,欲拔剑自裁,幸王同愈在左右,夺剑劝慰。吴大瀓罢官回苏州,王同愈也遂入吴门执弟子礼。由此,数百年吴门画派的落日辉煌,亦有栩缘先生的鸿名。 民初,吴门画派的诸位主将渐渐向上海迁移,在苏沪两地轮居,王同愈亦是,他在上海重庆南路有居,为垂暮颐养天年,又在南翔购入一处房产,以“槎南草堂”为堂号。有巧陆俨少的表兄李维城和王同愈的儿子王仲来曾是同事,又有同乡之谊,与王家父子稔熟,知陆俨少善画,便引荐与王同愈相识。陆俨少带了几幅山水画去拜见王同愈,先生展画,甚是喜欢,认为孺子有大才,答应他可常来家中。陆俨少欲拜师,王同愈婉拒,言他一生从不收徒,但可以师生相交。 王同愈教陆俨习画,要求他从“四王”的笔墨中汲取营养,令他的山水画开始走上正统的学习道路。是年一十八岁。 纵观陆俨少的艺术生涯,可以很深刻地感受到在向王同愈学习的阶段,对他的艺术产生重大影响的不是绘画,而是国学上的教诲。先生认为,习画者必须要习文,画中有文意方有精神。这应是中国文人画最为重要的画理。先生给他开书目,甚至为他讲解行文的要旨,令他获得了老夫子的真传。题跋是陆俨少绘画艺术极为重要的内容,其内容之丰富,辞章之精妙,古趣之盎然,近百年无出其右者,这得益于早年王同愈的传授。 王同愈毕竟是重文的名士,在不断展露绘画天赋的陆俨少面前,他渐渐感到难有施教的能力,于是将陆俨少带到上海,引荐给他的画坛好友冯超然。不能不说冥冥之中似有神灵助陆俨少登云,南翔一介乡下小子未至弱冠竟拜入冯门。冯超然何许人?民国画坛泰斗,海上画派后期最重要的画家,与吴湖帆、吴待秋、吴子深并称海上“三吴一冯”,而他又自认源流于宋元的山水画,千年来传承有序,直至他的笔下方休。如此人物,习画的年轻人不用说拜门墙,即使捧画得其点滴的指教,也是造化临头。因此,冯超然从不轻易收徒,其门下弟子都是有泰山可倚之人,但他尊王同愈为长辈,敬称“老伯”,王同愈举荐的人是不能不收的。 1927年正月,在王同愈的引领下,十九岁的陆俨少进入上海嵩山路86号“嵩山草堂”,向冯超然行了弟子礼。冯超然正色向陆俨少作师训:“学画要有殉道精神,终身以之,好好做学问,名利心不可太重。”言寡义重,“殉道精神”这四个字让陆俨少铭记践行了一生。 南翔镇距上海市中心约40里的样子,民国初已经有公交车通行,很是方便。冯超然夜半作画,天亮前住笔,陆俨少虽然知道他的习惯,依旧要早早赶到嵩山草堂静待师训。对陆俨少的习作,冯超然是很认真指教并执笔补改的,但正如陆俨少回忆所说,他没见过老师作画。这或是遗憾,也或是有幸,给了他以己之见认识传统与师承,自由地驰骋在对中国山水画艺术的想象中,开辟出属于自己个性的画艺。 冯超然也看到了这个弟子的异类,但获得了他的赞许。他常对朋友介绍陆俨少时说:“人家学生像先生,我有不像先生的学生。”冯先生真是个好老师,站在艺术的塔尖上,又有允许弟子自由发展的气度,在这样的老师培育下,陆俨少不能不登堂入室了。 还要说一说吴湖帆。吴湖帆与冯超然两家紧邻,吴湖帆家在嵩山路88号,冯超然家86号,俩人好到每天的相见成了生活的必然。陆俨少曾回忆吴湖帆时说:“一会儿来,一会儿去,一天不知来回多少次。”虽然陆俨少仅比吴湖帆年少16岁,但从冯先生处论,他还是侄辈。再则,吴湖帆由于家境优越,接受正统绘画教育的年龄比陆俨少早了十年,加之吴湖帆的画坛地位与艺术影响力,陆俨少作晚辈是理通的。正因如此,陆俨少虽然没有对吴湖帆行师礼,但二人的师生之谊则是深厚的。梅景书屋丰厚的历代名家珍藏向他打开,使得他的眼界更加海阔天空。
秀岭清江送来满目画图 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已成为中国山水画家的经典画学主张,他认为惟有如此方生发“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令所见之景和自我的精神相撞击,融浑一体,创作出沉雄古逸,驰魂宕魄的画卷。此说诞生三百年来,虽然无数山水画家遵循此道,但绝大多数即使突破四王的正统法度,也仅止步于石涛等四僧笔意恣肆的变化,时至民初并无突破的成果。民中期递次涌现的黄宾虹、吴湖帆、张大千,他们以时代的新姿打破了四王、四僧的法度,在笔墨与色彩上都将山水画推向一个历史的高峰。吴湖帆是个特例,张大千建议他游历名山大川,他拒绝离开上海,认为古人名家的山水够他看的了。实际上他的山水画艺术高峰恰是在1949年后的新国画运动中,到大自然中写生完成的。 1934年春陆俨少应小学同学金守言之约,到他的浙江武康县上柏山农场作客,然后同游天目山。到上柏山后,陆俨少顿时被农场的景色所吸引,他回忆说:“只见满山松树,中间茅屋几间,溪水从屋后泻下,潺潺有声,山光鸟语,清幽绝尘。每晨起,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松树清香,令人贪婪地多吸几口。”
此行他与金守言相继游了天目山和黄山,第一次领略了名山奇异的山形特质,对古人所绘山水何以有搜尽奇峰之妙有了身临其境的体会。此时年轻的陆俨少对大自然的奇崛还没有令他产生变革的具体思考,但随山川之变而酬谋未来笔墨之变的思想,则在他的心底潜移默化地生长着。最能判断他此时思维的是,金守言的上柏山农场一直伴随着他的此次出游,最终认定那里就是他安身立命,恣意书画的山居田园之所。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中国文人的归隐思想对陆俨少是有的影响,但他年仅20出头,又无入仕之挫,能选择上柏山实属取山居为衣食之所,追求隐山林不受卖画之困,又避求人之辱,可以安心作画,已达人生志愿的生活。 出游回南翔后,陆俨少说服母亲,拿出钱到上柏山买了二十亩山地和二十亩荒山,办起一个很小的农场,雇请一位农人经营管理,种了十亩燕竹,十亩梨树,还有一些茶叶等作物。为使全家安居于此,先后造了三间楼房和三间平房。农场办起来后,他真的过起隐居的生活,由于了却了未来的生活之忧,每天读书、吟诗、作画、临池,或到园林作些农活,闲暇便徜徉在山水中自娱。上柏山是莫干山的支脉,亦是胜景之所,在这里生活不仅滋养了他的艺术感觉,而且激活了他对山水画嬗变的求索。他对山水画走出古人创造新容的追求一生都没有停止,这与他青年时代从上柏山起步,在大自然中寻找变法之途的经历是紧密相连的。他中年以后创造的陆氏山水技法无一不是从名山大川中获得的真实物象,再经他的意象之变而成画史新章的。
陆俨少的胸怀是博大的,他的理想绝不囿于江南之地的画派传承,翩翩少年便将目光投向对中国山水画的整体超越。为索画史之源,买下上柏山园地后便开始了北游。 此事源于日军侵占东北后又窥视华北,陆俨少担心一旦日军得逞,再难一见北方名山,决然在1934年5月北上。此行先至徐州看黄河古道,再赴山东曲阜,瞻仰孔子圣地,登泰山观极顶日出,入济南赏泉城奇景。接踵又北经天津到古都北平,为不负此行,在胡同里租下一间房,每日早起晚归游历所开放的皇家名胜和街巷书肆,还远赴青龙桥看长城,妙峰山观太行山色。又西北至大同,观云冈石窟。终以天津坐轮船经烟台返上海归乡。 此次北游历时约五十天,他回忆道:“得观山海之大,通都大邑关隘津梁之宏伟,而念此壮丽河山,险阻不守,强敌窥伺,长驱直入,危不可恃,心实忧之。”忧国之情溢于言表。亲历壮丽的河山,给他的艺术所得更是不可估量的。他回忆说:“北游归来,乃大开眼界,看到多种山的典型风貌,不同皴法,不同树法,以及山的走势,丘壑位置,并记在心。参酌往昔前人笔墨,及其位置经营,看他们观察实际,如何增损变换,创造新法,得到启发 。”从他的回忆中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搜尽奇峰打草稿已不同于一般的画家,不仅细致地观察山川树木的模样,与笔墨联系到一起,而且他的艺术天资被大自然激发出后产生的动能,已开始追求对四王的突破。 陆俨少对艺术之法的第一次抉择是对吴湖帆艺术的反向选择。在他定居上柏山时,吴湖帆已成海上画派新一代盟主,张大千誉之是“民国画坛第一人”,吴的山水画,尤其青绿山水,开宋元千年以来的新气,色彩清丽而纯净,线条飘逸而细腻,所展现的画境冲破了四王以来的泥古画风,为画史再立一代宗师。当时海上学吴氏山水众,但对于立志标新求异追寻自己风格的陆俨少来说,是绝不走别人走过的道路的。吴湖帆虽为师辈,他则认为吴氏山水贵在设色,那种婉约的词境,风韵嫣然的娴静美,即使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人各有所禀赋,短长互见,他之所长,未必我亦似之 ;而我之所长,亦未必他所兼有。我自度禀赋刚直,表现在笔墨上,无婉约之致,是诗境而非词境 。他主娴静,而我笔有动态,各不相及。所以如果走他的路,必落他后;而用我所长,则可有超越他的地方。”(摘自《陆俨少自撰回忆录》) 彼时,陆俨少未及而立,却有如此远略真可谓之奇才。他的晚年能够登上画坛之巅,这个选择是决定的因素。 陆俨少艺术的飞跃始自抗战胜利后从重庆返乡的三峡之行。后人评价他对中国画的贡献,一是自然“入化境”的大气磅礴,全无雕饰笔痕;二是创造出勾云、勾水、大块留白和墨块的技法,令“陆氏山水”横空出世。这一切都源于三峡险水奇峰对陆俨少艺术心灵的撞击和开启。 卢沟桥事变后,陆俨少带一家七口开始了逃亡的生活,最后落脚重庆。在蜀期间,陆俨少曾到成都、乐山、宜宾等地办画展卖画,因无靠山,又无大名,画卖得很贱,不过通过画展结识了许多入蜀的名人,也算取得不俗的成功。重要的是,他相继游历了蜀地名胜青城山、都江堰、乐山、峨眉山,为他心中的丘壑积累了新的形象。他从没有停止对山水画创新的追求,只是还没有找到突破的最佳方向。 抗战胜利,避难大后方的民众狂喜过后蜂拥离川回家,船票一时一票难求。归乡心切的陆俨少无奈中遇到一位做木材生意的友人有条木筏到武汉,愿意带他们一家九口乘筏出川,但说定安全不保。为早日结束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陆俨少也只能接受这个邀请。木筏由数百根巨木扎成,约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筏上撘了两个木棚,一个为伐工起居所用,一个专为陆俨少一家搭建使用。一路险情不断,但在入三峡前因木筏庞大行驶缓慢,使陆俨少得以闲情看景,入眼入画,获益多多。
进入三峡,顿时惊涛汹涌,水声如沸,木筏似离弦长箭飞流直下。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船舟翻覆在此,伐工们无不紧张操舵,而陆俨少在险境中依然如揽画卷般观赏三峡景致。未出西陵峡木筏撞上礁石搁浅,直至这时陆俨少才收回目光,携家眷下筏再雇木船到宜昌。 此行走了一个多月,先为飘逸散仙,后如战场惊魂,三峡的云水蒸腾,急浪飞流间的万千变化,撞开了陆俨少的灵感,“陆氏山水”由此诞生。对这大自然中生发的造化,陆俨少谓之“灵变”。他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因有了三峡看水的生活体验,用勾线办法创造出峡江险水的独特风格,只行海内,为他家所无。”这便是画史中称道的陆俨少“木筏出峡”成陆氏山水。也因为变法的成功,令他在海上画派即将结束其历史前,登上了画坛的高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