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作为明末落魄贵胄不得已出家为僧,一生经历曲折,出家后不时隐忍于心的矛盾和苦痛,强烈地反映在他的诗文书画作品中,“一生郁勃之气,无所发泄,一寄于诗画,故有时如豁然长啸,有时若戚然长鸣,无不以笔墨之中寓之”。 康熙三十年(公元一六九一年),石涛创作了杰作《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卷,根据题跋可知,石涛此画深有用意。除了表现他的创作思想和艺术主张之外,更重要的是抒发了他胸中的不平之气。因此画中以水墨淋漓,苔点繁密,老笔纵横的画法一气呵成地绘制了这幅高头大卷。正如卷后潘季彤跋中说的“一开卷如宝剑出匣”,寒气袭人,光芒四射,“令观者为心惊魄动”。 图中石壁险峰,奇峦怪石,古木飞瀑,长城如巨龙蜿蜒盘桓于山巅峡谷之中。山中小道崎岖险峻,曲尽其态,这是他北游中所见风景。全画笔墨纵横飞舞,繁皴密点,气势磅礡,画中特别突出的是苔点,尽管石涛的山水画几乎都有苔点,但这幅满山上下点满苔点,且以浓点、枯点为主,满纸皆是点子世界,正如他在一幅画中题跋云:“古人写树叶苔色,有淡墨浓墨,成分字、个字、介字、品字、△字,以至攒三聚五桐叶、细叶、柏叶、楮叶、柳叶等,垂头、斜头诸叶,以形容树木山色风神态度。吾则不然。有反正阴阳衬贴点,有夹水夹墨一气混杂点,有含苞藻丝、缨络、连索点,有空空阔阔乾燥没味点,有墨无墨飞白如烟点,有焦墨似漆邋遢透明点。更有雨点,未肯向学人道破:有没天没地当头劈面点,有千岩万壑明净无一点。噫,法无定相,气概成章耳。”(注五)但仔细体察,在密不通风的淋漓笔墨中,依然有著类如书法艺术中所讲求的疏能走马的空间,体现著画家的艺术匠心与高超的笔墨运用,使人耳目一新。卷末有一段长题,其中说到:“道眼未明,纵横习气安可辩焉?自之曰:此某家笔墨,此某家法派,犹盲人之示盲人,丑妇之评丑妇尔。监赏云乎哉!”在这里,石涛对脱离客观生活的盲目创造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也阐明了自己“搜尽奇峰打草稿”的艺术观点。 石涛晚年的山水画构图新颖大胆,出奇制胜,极尽含蓄隐现之妙。如故宫博物院藏《云山图》,打破一层地、二层树、三层山的“三叠式”和北宋式的上留天、下留地、中间设景的程式,也不是南宋式“一角”、“半边”取景的构图俗套,而是用“截取法”,直接截取景致中间最优美,最有代表性的一段。图中只见弥漫的云山,山峦,层云断处殿阁,松林半露,不见山脚,而山顶也似露非露的隐现之中。 作者成功地利用半露山体,树木本身水墨渍出云态,天空用淡墨染,以衬托层云雪白和动感的气势。又如《采石图》,描写南京采石矶秀丽风光,用中锋灵活的线条钩出云态,生动地表现出采石矶云迹雾障,烟云漂渺的动感和气势,他利用空白,中锋、细钩,渍染结合的手法,表现了水的静止、微动、汹涌的不同动态,其画法用笔细腻,刻画精微,晕染秀丽,寄托了作者的思古幽情。 他还善于采用一水两岸式的自然分疆法,使画面有动有静,虚实结合,意趣无穷。有时他用“之”字的全景构图,如南京博物院所藏《淮扬洁秋图》写扬州之景,城内屋宇错落,树木稀疏,城外一条颇宽的河流呈“之”字形流过,沙碛上长满了芦苇,坡岸杂树丛,画面上的野趣情调中充满著安祥和静谧。在石涛看来,构图不光是经营位置的形式问题,更是体现作品的意境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人物画的代表作自写《睡牛图》,现藏上海博物馆,亦是本次展品。该画表现的则是另一种冷逸深静的情调。图绘一人在牛背上凝思,意境孤凄,自题曰:“牛睡我不睡,我睡牛不睡。今日请吾身,如何睡牛背。牛不知我睡,我不知牛累。彼此却无心,不睡不梦寐。”充满了一种反思与隐痛,折射出画家晚年“大涤”的心境。 石涛《云山图》 石涛《游华阳山图》 石涛《细雨虬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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