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花鸟画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璀璨的发展过程。新石器时期的彩陶刻划,揭示了先民们对于美的向往和执着。隋唐为绘画的鼎盛时期,花鸟画趋于成熟。五代两宋绘画进入全面的发展阶段,“黄家富贵”与“徐熙野逸” 各臻其妙,赵昌刻画工丽,扬无咎画梅孤高自标,马麟的“宫梅”则是继承了院画的华贵之风。至元代,以梅、兰、竹、菊为题材成为文人画家的追求,赵孟坚、赵孟頫、王冕、柯九思,不囿于陈法,或飘逸,或浓郁,直抒胸怀,清韵远播。明清两朝画坛以沉潜深厚、性情为本的画风,超越前代。究其根本正在于文人画抒发性情的强势理念,不守一隅,求变创新,从而具有了宏大的气局。明代前期花鸟画,或水墨,或设色,在工放之间,后经陈淳与徐渭的泼墨写意,再经清代的八大山人与“扬州八怪”的变奏,形成了一股巨大写意潮流,绘画中的性情抒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正因为如此,近现代画家无不以写意为主攻,融汇贯通,将花鸟画艺术的创作推到一定的高度,像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大家在继承和发扬传统花鸟绘画方面做了很多卓越的探索和贡献。
王伟平图 山花烂漫 随着绘画中性情写意的重视,也带来了负面问题,即大量画家借着人格意志的独立旗帜,忽视基础,作画追求解衣磅礴而草气十足,丧失了格调,由此出现了困惑。尤其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加之西化思潮的冲击,绘画的本心遭到了肢解。有识之士忧心忡忡,无知者却大量制造媚俗的作品充斥整个画坛。王伟平教授就是在这个时候接触绘画,并喜欢上花鸟画。据他自述,当时苦于没有名师指点,只好暗中自己摸索,坚持了十几年。期间。尝试过工笔,更多的是模仿写意。来回曲折,甘苦自知。后来,他很幸运地考进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攻读花鸟画硕士学位。通过专业的锤炼,他更清楚了自己的追求,对绘画中的性情与格调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王伟平图 诗经诗意图 他认为在传统的绘画中,画理与格调是最基本的,格调高下是决定艺术价值的重要标准。绘画中含蓄蕴藉的审美特征,都是通过对格与调的追求而获得的。以格调论画,写景抒情皆可得妙趣。在文论中,格调最早的解释包括思想内容和声律形式两方面。在唐代以后的诗论中,常常谈及诗的“格”、“调”。如唐代皎然《诗式》提到“格高”、“体贞”、“调逸”、“声谐”;宋代姜夔《白石道人诗说》提到“意格欲高”,“句调欲清、欲古、欲和”;严羽《沧浪诗话》认为“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明代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认为“诗必有具眼,亦必有具耳,眼主格,耳主声”等等。这些诗论家都很重视诗的格调,把格调作为一个决定性环节来论诗的。如果把这些格调的含义转移来论画,绘画的技法内容就是画家表现的根基,不然,情与性、意与象也就无从说起。简单的涂抹几笔,任性挥洒,就以艺术自欺,绘画就难以称学问,更遑论把人的品格、修养以及对艺术的领悟融汇到审美中,落实到画面上了。
王伟平图 童年记忆 在花鸟画的技法史上,唐代是勾勒与填色兼施,墨线与彩绘并用。五代发展为运笔与用墨的统一,后蜀黄筌发展为“墨分五彩”用于写生,“以墨染竹,不施彩绘,而洒然为真”。南唐徐熙则“落墨为格,杂彩副之”。宋初徐崇嗣专尚 设色,创“没骨法”。元明以来诗书画印合流,呈多彩多姿之态。到徐渭、陈淳的泼墨、飞白大写意,吴昌硕、齐白石的熔铸篆籀于一炉,是花鸟画技法和艺术形式的一大飞跃。这些技法是经由历史的发展而形成的,绝非凭空想像出来的。除了部分是因为某画家的天才发挥,更多的是经由很多代画家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王伟平教授自入美院学习,发奋临摹宋以来名家范本,购置全套二玄社绘画复制品悬于画室,朝夕相对,目的就在于掌握花鸟画的格调基础。他自己也经常讲:“面对历史的浩瀚,首先要沉潜了解绘画历史的发展规律,不轻言创新与突破。人类古今相同,今不一定胜昔,历史的高度是很难超越的。与其超越,不如与古人为伍,与古为徒,学习古人的优点来变化自己的缺点。”这话很有道理,如今大家都喜言创新,其实,艺术很多时候是不能飞速发展的,只能慢慢来的,靠水到渠成的方式来实现的。
王伟平图 《月明林下美人来》 与徐渭并称“青藤白阳”的陈道复是明代后期格调与性情并举的代表,写意花鸟出自沈、文而纵逸过之,水墨淋漓,浑然天成,极尽文人墨趣,很符合王伟平教授的审美主张,所以,他的硕士毕业论文就是选择陈淳作为个案研究来拓宽自己的视野,检验自己对花鸟画思考的方向。 从画史的角度看,格调始终是与复兴古法相结合的。只是每个时代的画家觉得需要新鲜的空气,所以,时不时提出性情说以抗击拟古思潮。但明以后,由于社会的发展,画坛弥漫一股求新求奇的空气,于是性情说的观点很快风靡。无论徐渭、还是后来的八大、石涛、“扬州八怪”,几乎是绘画抒情功能发挥到极致,幸好,这些大家学问根基深,传统功夫好,“以意写形”,格调高雅,为当时社会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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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平图 《新篁解箨》 王伟平 《香榧写生》 但近代以来,主张以意写形的画家由于失去了文化土壤,绘画抒情渐入空疏,求雅成木勥,求新成鄙俚,求稳成尘腐。求奇成野狐。原因就在于绘画中格调要求的忽视。那么,绘画中的格调要怎么修炼呢?王伟平教授的主张很干脆:“一、关乎学;二、关乎生活;三、合乎性情”。所谓“学”既是强调绘画要以传统为基础,同时又是强调以学问为根基。“学能积,文能裁。学如根,文如荄。此固谈文,而于谈诗尤为切至。”(明赵宧光语)如果把话里的“文”字改为“画”亦是很切中要害的。如果再做进一步的阐释,在现今的社会文化情景中,学问修炼尤显重要,甚至可以提高到与绘画本身技法基础相等同的地位。学者型画家正是画坛所缺!如今,在攻读书法学博士学位的王伟平教授正下苦功学习国学基础,并深入研究书法,走的路似乎与如今画坛流行的“艺术型画家”完全不同。我想他是有感于时弊而作出的努力,可能会艰苦,但收获一定会巨大的。
王伟平图 《繁华似锦》 基于上述的立场,再来看王伟平教授的作品,在画面解读之外,可以更进一层。他所绘梅花枝繁花茂,疏密有致,墨色浓淡相间,疏秀古雅。于王冕、金农之外,别开生面。梅花是他很喜欢的题材,透过其画,可以洞悉到内心蕴藏的基本作风。他偶尔亦作简笔梅花,用笔幽峭,格调高雅。其所作兰竹,简洁精确,笔意淡远,以书入画,将书与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有一种士气,人莫能到。这也是十数年坚持苦练书法的回报。画菊则兼工带写,设色淡雅,笔致流丽,给人一种秋艳的感觉。所写禽虫神韵生动,松石皆细致生动,能入其堂奥。近来,喜作写生花卉册页,继承了古人的写生传统,清新活泼,自有新意。 从他的画作中可以看见受文人画传统的影响,上至宋元,下逮近代,无所不学,规模很大。但一望而知其根柢在文人画上。他是很细微的人,画风也含蓄蕴藉,走耐人品味的路数,自然华丽秀美。这既是他性情的反映,也是他的作品格调基础。但若由此而限定他今后的画风一定是秀美华丽的,可能失之简单了些。其实,他的画作柔和渊懿之中,有坚韧之质与雄直之气。这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他曾在商场上叱诧风云,挥金如土,如今钻进绘画世界,孜孜不倦,游刃有余。前几天,我们一同往苏州博物馆观看齐白石画作展览,跟我解说齐氏绘画的奥妙,认为“齐白石的自然是经由华丽与雄直的相持而后成的”。这句话对我启发很大。回来后,我一直在思索。这是他对齐白石的解读,也可能是他对自己的期许吧! (文/戴家妙) 编辑 张承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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